Chapter 104.拯救？

信息量有些大，简单的一句话像在两人之间炸开了手雷。苗木刚清醒没多久，他一口气说完自己都有点懵。

“嘘。”狛枝竖起食指轻贴嘴唇，示意先暂停刚才的话题，“他们来得真快。”

不远处传来了日向的声音。未来机关交接工作的效率高得一如既往。宗方和雾切前脚刚走，监控室里的人后脚就到了。

“副会长叫我们重新检查这台设备是不是有毛病，真奇怪，明明彻底搜查过也没发现问题啊，怎么会突然报错呢，上了年头的老机器难不成还藏着什么秘密……”有个眼熟的人见到日向就开始抱怨，边说边很随意地往这边看，对上苗木的视线后他挥了挥手，“噢你们还没弄好，需要帮忙吗？等会我安排人带你们去广播站，这里很大，别迷路了。”

苗木想起来了，这人是雾切的前辈，好像姓渡边，刚进未来机关那会在新人教学课上见过他。报错的原因苗木再清楚不过，他有些心情复杂地回应，同时伸手摸向后脑。

“那就麻烦前辈……”

狛枝不动声色地拦住他。

“不用担心，我在帮他摘设备，操作复杂需要多一些时间。”狛枝回绝了渡边的建议，又看了眼日向，“说起来，刚一连接程序就发现了隐藏程序，如果想要检查的话，去操作台那边重新接入未来机关的AI会比较快。是这样没错吧，负责人日向君？”

“啊？啊，嗯。是这样的。”

日向扯了扯嘴角，说狛枝扔了块烫手山芋过来也不妥当，毕竟他的确是操作实验的负责人，从答应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。日向看了眼苗木又看向狛枝，苗木一脸状况外的样子，而狛枝满脸假笑，无疑是在说“请勿打扰”。

石川优子的AI只有像苗木这样感染绝望病的特殊个体才看得到，日向简要地对渡边告知这个结论，意思是即使检查也可能会是白忙一场。

“万一刚刚出现新漏洞了呢？”渡边耸肩，他倒是接受了狛枝的提议，“宗方君一向厌恶绝望，更别提绝望病。从各种意义上说，这大家伙很危险，7台电脑呢，怎么检查都不为过。”

路过苗木身边，日向悄悄比了个手势，意思是你们看着办，他会尽力争取时间。

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，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。

苗木勉强打起精神。从这些人进来开始，他们就毫无遮掩地向他投来又是好奇又是怀疑的目光。似乎还有不太友好的情绪。大概是敌意。苗木早已习惯各种视线，但第一次以这样的状态被人盯着看，仿佛任意一个表现异常的实验体，他很不自在，还不得不强忍着这种不自在。

雾切是对的，一旦进来了，到处都是眼睛，私下交谈成了妄想，等会还会继续被人盯着。

未来机关一定早料到了。

“觉得困扰吗？”手上的力道消失了。狛枝低下头，机械手伸向苗木的后背，嘴唇几乎贴上了他的耳垂，“不要乱动。”

让人不适的视线瞬间消去了大半。苗木反应过来，是狛枝借着拆除设备的动作将它们挡在身后。

熟悉的呼吸声轻且缓慢，后颈传来了另一只手的温度，让人很容易联想起环抱着戴项链的动作。苗木配合地偏过头，小声说了句“我没事”，问道：“狛枝君呢？”

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制造交谈的机会，苗木清楚狛枝一定有所发现。

“先让我猜猜看，”狛枝的手指伸进他的头发，摩挲着芯片边缘，就像抚摸项链的环扣，“想杀她的实际上是诚君，还是以抢夺链接的方式，我说得对吗？”

“嗯。”苗木像是在叹气。

“苗木君不可能会有伤害人的想法，‘杀了她’什么的绝对不可能。倒不如说你一定想救她。知道我想说什么吗？”

狛枝发问的每个字都拖得很长，尾音微微上扬，气流扫过脖颈时苗木只觉得头皮发麻，连带着他的肩膀也抖了一下。狛枝总喜欢向他提问，就连这种时候也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，总喜欢往他内心深处钻，试图剥开层层外表，只为得到确切的答案。

尽管双方都心知肚明。

这个人太了解自己了。与绝望病有关的事，如果不是眼下情况特殊，狛枝大概会环住手臂，言辞也会变得尤为尖刻，像之前一样数落他说“自身难保了还想救人”。

不知道为什么，自从那个在雨天夜里苗木挑明了对两人关系的看法后，总觉得现在真把事实摆到眼前了，再提及这类话题反而有些难以启齿。不是因为探讨绝望病时两人容易意见不合，也不是想避免两人再起争执，而是因为他的选择。

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，对狛枝来说也许都过于残忍了。

“我还没做决定，”苗木硬着头皮说实话，“我还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做，不过……”

“不过对于这类人，你的决定里从来都没有‘放弃’或‘拒绝’的选项，”狛枝替他否决，“你觉得你真的能救她吗？”

苗木低下头。类似的问题诚也问过。

“我不知道。她没有选择死亡的能力，看上去很痛苦，而诚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后，在试图破坏她的链接，他想杀了她。”

“哦？如果拿走链接会导致AI的死亡，诚君反而更像在救她。”

“不可能……吧。”苗木觉得荒唐，反驳道，“他全程都在嘲讽我，说得好像救人是世界上最愚蠢的行为，他眼里怎么会有其他人呢？更何况优子小姐只是个非亲非故的AI。”

“既然诚君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，那么为了‘要杀死AI而抢夺链接’的理由同样也不成立，”狛枝说，“现在新的问题出现了，诚君的动机是什么，到底为了什么而抢夺链接，这点似乎只有苗木君才能找到答案。对了，作为旁观者我要提醒苗木君，最好不要对未来机关提诚君的事。别看他们现在答应全都告诉你，但这是因为他们不清楚有诚君这个意外存在，一旦出现新的情况，他们说不定会反悔，你也清楚这些人的应对能力。你想趁着诚君还没有弄出更大的乱子之前解决问题，对不对？如果我是你的话，就不会说出来。”

苗木沉默了。

狛枝取下他脑后的最后一块芯片，摘下装置后才发现苗木的头发早已被汗浸湿。拨开那些阻挡视线的额发后，狛枝打算起身，苗木突然伸手搭上他的肩膀，对他扬起下巴。

那双眼睛比往常更亮。

“我不能那么做。”苗木恳切地说，“在无法控制身体的时候，我勉强能看见诚在做什么，但是看不穿他的想法，只能试图用他的思维去猜测动机。现在还有很多未知数，但我会找机会告诉未来机关他的存在。既然决定了要参与，我就不会隐瞒这个关键信息。哪怕诚只是个意外。只要意外足够大，也会成为改变结局的必要条件。”

他犹豫了一会，又问道，“狛枝君，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？”

***

所幸的是尽管经历了系统报错和强制断电，但断电前的数据都在。渡边安排另外一部分人接着破译方才的信息，以便进行后续研究。

苗木、狛枝和日向三人被带到了下一个谈话地点。

广播站在两条交叉走廊外的第四个房间，大小是控制中心的一半，门口的装潢同样是老式的，看样子还没来得及更换最新的密码锁。苗木有点担心这里的安保问题，转念一想，进来需要通过层层安检，更别提核电站内这么多监控和工作人员，就连苍蝇都未必能飞过去。

室内铺了层能吸收大部分杂音且防水防滑的厚地毯，改造后的隔音效果倒是不错。正中央的屏幕亮起，雾切看苗木的状态恢复了不少，仍然坚持要他到软座椅上休息。

狛枝也在苗木旁边坐了下来，他的手肘搭在前排座椅上，还偏过脸对苗木挑了挑眉。不知怎么的，苗木总觉得对方放松得像在看电影，而不是准备听接下去的严肃谈话。

也对，这里都是经过长时间相处的知情者，反而更适合用平常心看待。

雾切在大屏幕上调出一张树状图，最上方的初始时间点后是好几个分支，末尾部分出现了苗木。看得出来，雾切临时修改过这张图，她用不同颜色的文字加上方才报错的前因后果。

“正如宗方君所说，现在的问题集中在两个部分。一个是绝望病，另一个是‘苗木诚’本身——是这个身份的具体意义，不单纯指苗木君。”雾切解释道，“我会把未来机关现有的记录全部展示出来，至于绝望病的原理……日向君，交给你了，这部分你比我更了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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